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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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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歸嶺這個名字具體是什麽時候得來的,林一青尚且不知,只不過聽聞以前也有許多村落,住著很多獵戶,數年前嶺中的村民莫名慘死,山中常常鬧鬼,人進來以後就再也出不去,故而得了此名。

天剛亮,山裏霧氣騰騰,繚繞不散,參天大樹上垂下的枝葉藤蔓如同蜘蛛的網一般難纏,堵得人前行困難。

林一青一路走一路用隨身的百辟小刀在樹上刻下標記,以防迷路。

山路難行,找了半天也沒見著人影,再加上一夜沒睡,還餓著肚子,林一青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。

“白孔雀,這世上哪兒來的白孔雀,真是氣死我了。”

她沒註意到前方的霍桑站著沒動,低頭撞了個正著,霍桑轉身扶住她,說:“我看這嶺中稀松平常,並沒有什麽不同。”

林一青指了指天,說:“大白天當然平常,等到酉時以後就是閻王爺來收人了,趕緊找吧。”

話罷,霍桑目光一緊,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,帶著她蹲了下去。

他目視前方,低聲對林一青說:“有人。”

林一青循著他的視線看去,只見霧氣彌漫之間,一個人行動遲緩,正漫無目的地前後徘徊。

因離得遠,霧又大,林一青看不真切,道:“會不會是嚴憫知的人在這附近巡邏?”

霍桑卻搖了搖頭,說:“不太像。”

二人相視一眼,隨後便貓著身子,借著灌木叢和雜草的遮掩,一路偷摸了過去。

等走近了,霧似乎更濃了一些,雖看不清對方的容貌,但能清楚聽到其拖沓的腳步聲。

正是一步一頓,十分沈重緩慢。

兩人躲在樹後,不好貿然上前,林一青低頭撿了一顆石頭,朝人影的位置扔了過去。

只聽得啪嗒一聲,再無餘音。再側耳細聽時,竟然連腳步聲也一並消失了。

林一青等了片刻,還是決定過去看個究竟,便帶著霍桑從樹後走了出去。

然而此地空空蕩蕩,一無所有。

此時,奶白色的霧更濃了,幾乎不能視物,二人很快被吞沒在大霧之中。

林一青扭頭想找霍桑,可身後白茫茫地一片,哪裏還有對方的身影。

她急忙對著四周喊了幾聲,並無回應。

突然,只聽得不知在什麽方向傳出極其細微的聲音。那聲音十分詭異,像是野獸喉嚨裏發出的嘶啞低鳴,又像老鴉難聽的鳴叫,聲音的位置忽遠忽近,不能明確。

林一青深吸了口氣,迅速從包裏夾出一張黃符,念道:“祖師爺令,予我明燈,去!”

符紙瞬間燃起,從她指尖筆直飛出,林一青追著火符跑了片刻,但見霍桑被一個十分高大的人影扼住了喉嚨,雙腳正奮力地蹬著地面,不停掙紮。

林一青一把抽出背上的桃木劍,對他說:“低頭!”

桃木刺去之時,霍桑把腦袋一偏,劍剛好刺中了人影的右眼,一陣震耳欲聾的嚎叫聲從那人口中吼出,像嬰孩哭啼,又如老婦的慘聲,仿佛有無數種奇怪的聲音從他嘴裏傳出來,讓人膽寒。

桃木劍尖端滋滋冒煙,林一青抽劍踹了那人一腳,卻好像踹到了一個大鐵爐子,險些沒痛得叫出聲。好在霍桑及時起身也重重地補了一腳,那龐然大物才後退數步。

“走!”

霍桑拉著她就要跑,林一青卻看了一眼灼傷的桃木劍,說:“跑不了,我來。”

眼看那人影又撲了過來,她推開霍桑,從對方胳肢窩底下一鉆,伸手去摸包裏的符。

霍桑剛脫離苦海,又被按在樹上掐住了脖子,任他怎麽踹對方也巋然不動,他一只手擋住對方伸過來的頭,另一只手艱難地去摸刀。

忽然,林一青出現在他和那人影中間,擡手一巴掌拍在人影的腦袋上。

剎那間,那人不動了。

霍桑掙開對方的手,卻發現那哪裏是人的手,皮膚紫紅,幹枯堅硬,手背生了細密的白毛,十指指節僵硬彎曲,指甲黝黑奇長。

他愕然看向林一青,對方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,眼神示意他看看那人的臉。

只見那“人”全身發紫,額頭上貼了一張黃符,剩的一只左眼布滿血絲,眼睛瞪得將裂欲裂,瞳孔赤色,口中流膿,四顆極尖銳的長牙從嘴裏伸了出來,上下各二,如犬牙一般。

霍桑久久不能回神,背靠著樹,道:“這是何物?”

林一青說:“僵屍。”

霍桑低聲重覆了一遍,說:“你說的不歸嶺的麻煩,就是指這個?”

林一青累得癱坐在地,說:“起初我不知道是這個,現在我確定了。這東西分為跳屍、走屍和飛屍三種,不知疼痛,力大無窮,越是行動自如越是難以對付。來一只就夠嗆了,這要是來一群……算了,我想都不敢想。”

霍桑聽罷,又警惕地看了那僵屍一眼,這才緩緩地坐下去,問道:“那這東西是如何來的?”

林一青回答道:“陰氣極重之地,屍身異變而來。”

霍桑擡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發紫的傷痕,說:“看他裝束,好像是此地的村民。”

經他這麽一提醒,林一青也擡頭看了兩眼,覺得十分奇怪:“如果照傳聞所說,多年前村民都橫死了,這山中野獸這麽多,按理說早已經化為白骨,誰幫他們保存的屍身、料理的後事?”

霍桑垂眼思考了一下,搖了搖頭。

此時,冷風一吹,僵屍頭上的符紙嘩啦作響,林一青急忙拉起霍桑,說道:“這兒不安全,趕緊走。”

接近晌午時,霧氣散了不少,頭頂有陽光傾瀉而下。二人在陽光充足之處尋到一處小溪,流水潺潺,碧波輕漾,水中碎石間還偶爾可見幾只探頭探腦的小河蟹。

林一青趴在溪水邊的大石頭上,餓得兩眼發昏。

霍桑捧著溪水洗了洗臉,擡頭見她疲憊不堪,便起身獨自離開了。

此處靜謐,花木新鮮,應該沒有什麽僵屍常駐。

林一青渾身疲軟得要命,躺在大石頭上瞌睡。良久,忽然覺得自己臉上癢癢的,像是誰的頭發落了下來。

她意識不清,還以為是霍桑,撓了撓臉頰,輕聲說:“別鬧,歇會兒再找……”

對方不依,又故意在她鼻子底下掃來掃去。

林一青不耐煩地拍開,過一會兒那東西又回來煩她,她閉著眼忍了片刻,心裏突然沒來由地一個激靈:

霍桑可不像是這麽無聊的人。

她頓時清醒了過來,卻不敢睜眼,她能感覺到對方離自己很近,這要是貿貿然乍一看,可能會被嚇得終身殘疾。

想罷,她假裝睡死,偷偷地摸了張符捏在手心,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,見眼前一片白,暗暗提了口氣,猛地跳了起來。

然而,她符紙還沒來得及打出去,就被一道勁風掃翻,落到了溪水池子裏。

幸虧林一青反應還算快的,溪水也很淺,她及時坐起身把布包舉起來,保住了包裏的符,一面坐在水裏,一面罵:“祖師爺令,妖魔鬼怪速速……”

速速什麽,被哽在喉嚨裏了。

她楞楞地望著眼前的人——確切地說是鬼,敕令符也忘得一幹二凈,張著嘴唇道:“白……白白……”

在她跟前的是一個白衣男子,或者說男鬼,此鬼打著一把白玉傘,樣貌出挑,黑發如藻,一身白衣勝雪宛若神人,衣上金線滾邊,精妙絕倫,來去飄然,委實……像一只白孔雀。

那男鬼見她手裏有符,臉色一變,說話盛氣淩人卻又文縐縐地,說:“你占我的床,還想拿符來對付我,真是豈有此理。”

林一青楞了會兒,甚至一度覺得十分在理,立即從水裏站起來,替他擦了擦那塊大石頭,說:“對不起對不起。”

對方見她似乎十分可欺,嘴角一彎,對她道:“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。你去給我找些新鮮的藤蔓來,為我鋪好床,我便原諒你。”

林一青連連點頭:“是是是,這就去。”

她提起濕噠噠的鞋子往岸上走,卻忽然覺得哪裏不對,扭頭盯著那鬼說:“大哥,我是茅山。”

男子微微地退了一小步,卻依舊看似神態自若,說:“那又怎樣,我從未害人,你是茅山就不用講道理了?”

林一青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,見他身上確實沒有半分陰怨之氣,反而氣質不俗,像個逍遙的散仙,便對他說:“那就念在你沒有害過人的份兒上,趕緊走,茅山弟子不與鬼怪為伍。”

男鬼輕哼一聲,驕矜道:“憑什麽,這裏原本就是我的地盤。”

林一青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屁股,瞪了他一眼,說:“再不走我用符了!”

男鬼也瞪了她一眼,說:“走就走,真是豈有此理!”

林一青瞥見他轉身,那長長的白色衣擺遮住了他的雙腳,突然開口叫住他:“等等。”

對方揚起嘴角,扭頭看向她:“後悔了吧,趕緊道歉。”

林一青也沖他彎了彎嘴角,說:“好個不曾加害於人。我問你,你昨天是不是故意現身在一個女子面前,引誘她進入不歸嶺來尋你?”

那鬼一楞,眼神閃躲起來,臉上卻強裝鎮定地說道:“我絕非有意為之,再者,我怎知她能看見我。”

林一青擡手並起二指,說:“還敢狡辯。”

男子見她準備作法,轉身迅速逃走,一眨眼就沒了影子。

林一青大半身衣服都濕透了,實則也沒心情去追,她看看自己身上一團糟,氣得罵了一句,隨後便把小布包取了下來放在石頭上,正待爬上岸的時候,光溜溜的腳底板踩上了光溜溜的石頭,當即就地一滑。

她兩眼一黑,然而再次跌落水中時,卻並不覺得疼痛,反應過來後,發覺身下似乎墊了個人。

林一青一扭頭,只見霍桑被濺得滿臉是水,鼻梁上還淌著水珠,正垂眼看著她,表情略有點兒匪夷所思。

林一青緩了口氣,望著他說:“幸好有你,否則真要開花了。”

霍桑卻移開視線,沈聲說:“……你頂到我了。”

林一青耳尖一熱,詫異道:“我頂你?這不能夠,應該是你……”

說著低頭看去,原來是自己腰上的百辟刀正抵在霍桑腹部稍下的位置,這要是再多兩寸,就真不得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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